01
昏暗的房间里,四周墙壁光秃秃的,除了正中间一套桌椅与玻璃水壶,就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
除非人也能算作东西的话。
在这种封闭灰暗的环境下,时间的流逝与灰尘同步,Ea靠着椅背,沉默地凝视着虚空中某个焦点,而那个焦点恰好与墙壁清水混凝土上的对拉螺栓孔重叠在一起,并从某个空洞无限向外延伸,幽灵般不断地漂浮着,直到看不见的黑暗尽头。
他的手却被手铐反绑在身后,金属的边缘光滑且锋利,随着呼吸蹭来蹭去,割得手腕的皮肤隐隐生疼。
按照电子时钟的记录来说,Ea已经有36个小时没有睡过觉了。虚无的感觉与现实的痛感在他身上反复拉扯,每次当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原地涣散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都会抬起手,从他头上浇下半杯冰水,强行将困倦不堪的灵魂扯回这个房间,并发出轻轻的嗤笑。
时机把握得十分精准,从未出现过误差。
Ea身上的水也就因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循环,直到最后三十六度的体温再也无法烘干卫衣的布料,他才放弃了挣扎,只垂下头,让头顶的水顺着发丝向下滴落,滴到地上,晕染开一块块破碎的痕迹。
02
这里是警局的审讯室,只是作为调查记者,Ea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又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对待。
反倒是那个把自己抓到这里的男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桌边,任凭长长的灰金色发丝垂落到胸口,将黑色制服前的空气破开一道浅浅的裂缝。
说起来,刚刚被拽进警局的时候,Ea好像听到别人称呼这个男人为Landkarte,或者别的什么类似的音节。当时这个灰金色头发的家伙笑着回应了,所以Ea以为对方是个很好说话的警察,即便有什么误会,应该也能很快解开。但是没有想到,当审讯室的大门被重重关上以后,这位年轻的警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无论Ea如何解释,都保持着充耳不闻的态度。
如果不是他那每次强制剥夺睡眠的举动,Ea都要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其实是一具空壳人偶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长时间的清醒与禁食快要把Ea逼入绝境。他舔了舔嘴角的冰水,勉强发出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提问,尽管他早就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喑哑,像是布满霉菌与阴翳的老房子,颤颤巍巍地等待着被白蚁蚀空的那一刻。
然而这次,长头发的警察终于掀起眼睑,用那双浅黄色的眼眸仔细打量了一下Ea,然后满意地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笑眯眯地俯视着他亲手逮捕到的黑发男人。
并一脚踢翻了那张湿透了的座椅。
03
没人能记得起座椅是以哪种角度翻倒的,正如Ea等到额角传来钝痛,才发觉自己已经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面,连一点补救的机会都不存在。
他倒在地上的姿势可能像一只虫,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忍着眩晕,抬头想要望向警察,可是那个人却立马踢走了那把可怜的椅子,断掉的靠背便堪堪擦过Ea的眼角,磨出了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对于失明的恐惧随即涌上心头。
“警察先生!”
为此,他几乎下意识地喊出了声,不理解现状的表情顺着僵硬的面部肌肉,凝固在无措的那个刹那。毕竟以调查记者的身份来说,Ea从来不惧怕危险,也不害怕殉职,但是这个底气终究来自于他对正义的绝对信任,所以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当警察代表的坚硬后盾产生了裂缝,他是否会觉得自己被推上了独木桥,望着桥下深不见底的江水,产生无助与退缩的恐惧。
现在他遇上了这种情况,也就明白自己不会怯懦,反而产生一种愤怒,一种对自己及真相无能为力的愤怒。
只可惜话音未落,他的怒火来不及传出这个房间,就立马被冷冰冰的墙壁尽数消解。幽暗的光线被挤出视野,那名警察却完全没有被吓到,仅仅跨过Ea的身体,随后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尼龙扎带,干净利落地捆住了他的双腿。
之后便蹲在Ea的身边,提起他的脑袋,戏弄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说吧,为什么逃跑?”
04
为什么逃跑?
那句提问虽然微微上扬,却冷得像是坠进了冰川,抹去了所有生的痕迹。Ea不禁茫然地凝视着那双浅黄色的眼睛,回想起自己从埋伏在地下黑市进行暗中调查的整个过程,直到被捕,都没有发现到底哪个动作让警方误认为自己是要心虚逃跑。
而或许正因为这片刻的犹豫,等他张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对方就立马表现出不想倾听Ea任何言论的表情。空荡荡的房间不存在宽容,于是还没等他出声,那位警察便站起来,走回到桌边,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盒图钉。
然后统统撒到了桌子上。
那一刻,哗啦啦的声响难得打破了四周的荒芜,如同一阵暴雨,给桌子泼上乱七八糟的颜色。Ea看不太清,只能凭借着听觉,不明所以地吞了口空气,直到灰金头发的男人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然后用力地拖到桌边,他才趁着昏暗的灯光,看清自己面前那些亮闪闪的寒光。
不过由于脚腕被扎带捆绑,在此过程中Ea的右脚崴着,站都没站稳,仅仅依靠着身后男人的力气,才勉强靠着桌角,维持住被悬吊的姿势。古时候犯人被吊死之前,应该也是这般摇摇晃晃的样子,至于什么时候彻底丢掉性命,那就全凭行刑人的高兴。所以他盯着那些图钉,大概猜到了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危险境地,虚假的疼痛也就提前找上门来,在他后背渗出一堆冷汗。
如果求饶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紧接着Ea只觉得视线恍惚了一下,一股力量便从脑后袭来,压着他,将他毫不留情地按向桌面。他想躲或者逃,可是距离太短,大脑没来得及下达指令,半张脸就直接砸上了木头桌子,发出结结实实的钝响。
05
图钉分为三种。
一种是触碰不到的远方,仅仅完好无损地晃动了两下;一种是近在咫尺的迫近,在滑稽的作用下,针头被拧成瘸腿的小丑;最后一种就是深陷其中的淹没,竟然让钉子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深深刺入血肉之中,窥探起灵魂的震颤与哀嚎。
Ea迟钝了一两秒,才痛苦地呻吟出来。
因为他已经分不清疼痛究竟来自于何处。起先是眉骨附近的皮肉,其次是耳朵上的软骨,最后是脸颊和嘴唇,总之这些散乱的点很快便连成线,然后线又迅速构成面,如同一道几何题,严谨缜密地铺展蔓延开来,把整张脸全部拖入密密麻麻的折磨之中。
他的嘴也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别人看不到的审讯室内,那个警察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就重新提起他,将他整个人掀倒在桌面上。更多的图钉因此顺利完成了使命,只不过那张桌子却没能幸免于难,直接与Ea一起坍塌下来,折断了腿脚。额前的发丝因冷汗瞬间湿透,巨大的动静也随之共鸣,想来如果有人偶然经过,大概能听到这阵乱七八糟的吵闹,然后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可惜,没有人好奇,没有人听到,没有人路过,整个世界都像是蒸发了一般,被上帝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独自馊掉,连蝇虫都不愿意分食几口。
眼睛也就这么被流下来的血浸泡着,混合着汗液,又疼又辣,看不太清。Ea忍不住蜷缩起来,桌子断裂的碎片恰好硌在腰腹下面,没有直接戳破皮囊,但皮囊里的器官却分明地紧绷着,可能随时迸裂出一场大雨滂沱。
灰色头发的男人却慢吞吞地提起了脚步。
一步步地靠近。
06
Ea仅仅眨了一下眼睛,那个人就走到了他的手边,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凝视起他。
灰金色的发丝擦过柔和精致的眉眼,散发香水的气味,而那双浅黄色的眼眸里,不知道流转着怎样的沉思。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如同一座展现崇高之美的雕像,倒是Ea喘气的声音反复溢出粘稠的血丝,挂在嘴角,就像是不小心咬破了湿漉漉的果实,腐烂的汁水就随着死亡的节奏左右飘摇,腐蚀经过的每一寸哀叹。
于是审讯室刹那间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里面埋葬的是谁,似乎早已命中注定。
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
这种信念来自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或者第六感,说不清由头,也相当疯狂,毕竟Ea当时觉得自己的意识其实根本撑不住理性思维的正常运转。通常来讲,短暂的激烈过后是短暂的寂静,所以趁此机会,皮肤上的苍白与艳红精神错乱地交织在一起,茫茫的阴翳压住眼角,而那名警察见状,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苟延残喘的模样,很快便从自己的腰间取出配枪,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脚边,并且为了吸引Ea的注意,还特地友好地用食指敲了敲地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个眼神,是想杀了警察,对吧?”
于是下一秒,明朗的嗓音如同蛇的蛊惑,清晰地咬住每一个发音。比起那张清秀的面庞,漆黑的枪支沉甸甸的,充满了火药的力量,更具有安全感,也更具有神秘的不确定性。Ea不由紧紧地盯着那把枪,没留意自己到底露出了怎样的眼神,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脱离苦难的小船,只要抓住了那艘船的握把,就得到了保护自己的机会。
可惜他的双手被铐住,根本够不到那把枪,而那个警察似乎也很想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轻快地转动钥匙,解开了那副手铐。
Ea便爬过去,牢牢地握住了枪柄。
07
这里的每一粒图钉都是一座墓碑,浅黄色的眼眸眼睛俯察着这片狼藉,眼底迅速闪过一缕怜悯,但也仅限于一缕怜悯。
Ea注意到了,迟疑了,所以手指僵硬,没有找准扳机,而就在这个百分之一秒的瞬间,对方却猛地出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并且一连扣下好几次扳机,任凭滚烫的子弹冲破黑洞洞的空气,射穿支离破碎的世界。
枪口正朝着那名警察,但被抬高了几厘米,只擦断几根灰金色的发丝,然后嵌入天花板,再也看不见。那个瞬间,错愕的情绪如同一卷裹尸布,将Ea裹在血腥的呼吸中,从未想到开枪的他只能睁开血淋淋的右眼,盯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仿佛被拉到了宇宙黑洞面前,一时间除了呆滞地遥望那些超越认知的人和事,便只剩下最基本的呼吸与吞咽。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调查记者,从来没摸过枪,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
他只是想保留底气而已。
然而这个机会从Ea进入审讯室开始,似乎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两双眼睛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着彼此,在这种对视下,火药燃烧产生的爆炸撼动手腕的骨头,将疼痛传递至胸口。他被这股力道吓得一怔,随即松开手,手枪便跌落到地上,自顾自发出清脆的碰撞。
他也想起来,自己好像见过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瞳。
恐惧。比之前更高涨的恐惧席卷而来。
另外一边,或许是觉察到了Ea内心的波澜,黄色眼眸立刻满含笑意,而与此同时,厚重的靴地碾碎满地狼藉,只见那个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捡起手枪,之后就闲庭信步般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并将门留出一道缝隙,让走廊上的灯光统统斜照了进来。
警察就这样踩在晦暗与光亮的交界线上,皮笑肉不笑地欣赏起两边的风景。
08
印象中,曾经有一篇报道记录了这位警官,说他是挽救了某次地下器官交易受害者生命的英雄,当然,鼻青脸肿的违法交易者也被他亲手送上了法庭。
违法交易者吗?
Ea忍不住失神地望着那扇大门,原本通往自由的地方阳光普照,却莫名散发着黑夜的阴冷。虽然白昼与黑夜不过一线之隔,但就在这窄窄的一条线后,他却发现了来自深渊的马脚——有人躲在门边,以为毫无破绽,可他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被擦得发亮的警靴,仿佛只要他有胆子走到门口,他们便能够听从号令,把他重新拖回去地狱,无论他如何用手指抠住门框,或是掰断指甲盖,都无济于事。
这时候思绪变得混沌不堪,Ea咽下满口血水,模糊的视线瞥向灰金色头发的男人,晃动了两下。
“我要见我的律师……”
最后,他只能一字一顿地吐出这样的请求,尽管声音低微,犹如蜡烛上摇曳的灯火,随时可以被吹灭,而他手中那些偷偷摸索着攥起的图钉,则在刺破掌心之前,被裹挟着怨气,扔向了捉摸不透的警察。
男人却站在他的面前,戏谑地抬了抬嘴角,然后以亲切的表情,踢开了滚落到他脚边的钉子。
“还是不愿意承认,是吧?”
他抽出腰间的皮带,这么轻飘飘地问道。
09
在纯粹的暴力下,没有什么真相是不能被挖掘出来的,即使有,那也只能证明是施加的暴力还不够格。
Ea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正一只手被手铐挂在天花板的管道上,像是一条被风干的腊肉,颓丧地摇晃在半空中,可以说那时候除了意识以外,任何身体肌肉都快要不听使唤,或者说除了脑子里的意识,身体其他部位都不再存在意识这一宝贵的现象。
至于身体上数不清的肿胀淤青,他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造成的了,也没力气再揪着那些痛苦的回忆不放。这大概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避免自己的灵魂同身体一样,被撞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而在此期间,那名警察一直要求Ea承认自己的罪行。
什么罪行?
认罪书上写好的那些罪行。
Ea的眼睛早就不能支撑正常的视野,他被吊在空中,自然没有去仔细阅读白纸黑字背后的含义。但警察依旧很好心地搬来新的椅子,坐到他的身边,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而且生怕他没听明白,还像是抽查背书的老师,让他自己复述一遍。
他当然没有重复。警察就悻悻地离开了。
之后这间漆黑的审讯室里,Ea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黄眼睛的警察。
因为Ea逃跑了。
10
自己怎么逃走的,Ea没有琢磨透彻。好像突然有一天,天花板的管道就承载不住不可承受的重量,断掉了,他便被摔醒在水泥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脚上的绑带被撤掉了,Ea原地歇息了好久,才从骨头的阵痛中缓和下来。
之后他试探性地爬到门边,却发现门没有锁上。室外清新的空气缓缓地流动到鼻尖,他靠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又透过门缝,发现外面没有任何人看守。
Ea就逃了。
当时警局里没有任何人,空空荡荡的,仿佛一戳就破的泡影,他拖着步子一瘸一拐地离开,想象中的困难与阻挠便都烟消云散。自由的世界滴着傍晚的新雨,Ea茫然无措地伫立在警局门口,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要不是身体上的疼痛依然清晰,他都要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现在才是梦醒的时刻。
疯了。真的要疯了。
仅存的理智很快就把他拉回现实。为了不再撞上那个笑容满面的男人,Ea选择立马远离这栋建筑,但是不能走马路。他的衣服早就被血液染透,卫衣也被撕裂,不知道被丢到了何处,这样的形象实在过于显眼,走马路的话,估计没多久就要被热心群众送回这家可怕的警局。
所以他选择去了附近一处没有道路的麦田。
那里,高大的麦穗拂过腿侧,倒伏之后,又迎着细雨重新树立起来。耳鸣带来的痛苦被抚慰平息,Ea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越走越快,即便芒针戳进血肉,也感受不到尖锐的疼痛。在他的眼中,金黄色的大海安静且祥和,一刹那的风烟荡过云霞,掠过湿漉漉的发丝,想来无论哪条道路的漫游,都应该能带他回家。
身上凝固的血迹也就化成雨水,在他的身上不断滑落,留下蜿蜒的路径。
直到他走着走着,忽然抬头,余光瞥到身后一抹熟悉的身影,耳朵听到警棍划破空气的厉响,他才拥抱着希望的麦田,彻底倒在了自由的天空下。
天地寂静。
于是一切尚未开始,一切便都归于终结。
(附录)
这是一场联合调查会。
此刻,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坐着许多人,有的低头翻阅手里的档案,有的拿着笔记着什么,但他们都穿着正装,且没有人说话。除此之外,还有一台摄像机被放在三脚架上,正对着房间中央的一张空椅子,亮着红光。
之后一个灰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便独自走进这个房间,敬礼过后,坐到了那个座位上。他的眉骨上贴着伤口免缝合拉合胶布,脸颊上除了绷带,也有不少淤青肿胀,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神色坦然,甚至和身上笔挺的警服一样,透露着正义凛然的独特气质。
组长:姓名?
男人:Landkarte。
组长:职务?
男人:第三区警局一级警务专员。
组长:你知道联合调查组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男人:是的。因为一周前,我局在西区巡逻时,当场逮捕了一名参与黑市人口贩卖的嫌疑犯。
组长:嫌疑犯?
男人:出于严谨考虑,在法官正式定罪之前,我想还是用嫌疑犯这个词比较妥当。
组长:这么说,你是亲眼见到了此人正在进行违法活动?当时是什么情况?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男人:很遗憾,事出突然,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如果没记错的话,下午四点左右,巡逻到旧工业区,就听到求救,赶过去之后发现此人与同伙正打算用迷药迷晕一名八九岁左右的金发小男孩。我立即鸣枪示意,并想从那人手中救下被害者,可惜让其同伙绑着被害者乘面包车跑了,最后只抓住了那名嫌犯。不过当时除了我,还有两位同事一起参加了巡逻和逮捕工作,他们可以作证。
组长:那么你承认自己没有按照规定打开执法记录仪?
男人:是的。很抱歉,我愿意为此接受相关处罚。
组长:好。另外,按照你的描述,你并未亲眼看到这些人进行人口贩卖?既然如此,你为何在之前的陈述中一口断定其参与人口贩卖?
男人:因为几年前为了维护地区安全,我一直在局长的授意下参与针对黑市的调查,并抓获了数十名违法分子。在此过程中我也发展了很多眼线,这些人的资料都保存在档案室中。
组长:什么意思?
男人:那些眼线曾经给我提供了黑市里参与人口贩卖团伙的信息照片,这些也都保存在档案室里。所以那天我看到那群人,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组长:听上去你十分相信自己的记性,甚至超过了证据?
男人:因为一直身处前线,所以对眼线们提供的情报格外在意,印象就很深。而且当时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出错,才把那名嫌疑人带回局中开展进一步的调查。
组长:继续。
男人:我们把嫌疑人带回警局后,收押于审讯室中。我们询问事发时的情况,但其拒不配合,一直要求见律师,不愿透露同伙和被害人的行踪。这种消极抵抗行为显然是在有意隐瞒,所以我们决定延长收押时间,想以此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从而得到有用的信息。
组长: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男人:在收押36个小时之后,嫌疑人心理防线垮塌。很抱歉,我当时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他坦白,可没想到此人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试图抢夺我的配枪。为此,我和他扭打在一起,不小心撞倒了桌子,抽屉里面的大头钉因此全撒了出来,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是在这时候弄的。
组长:枪呢?审讯室的录音记录里明显有枪响。
男人:在争夺的过程中,嫌疑人拿到了枪,并将枪口对准了我。我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但嫌疑人触动了扳机,所幸枪口那时候已经偏离了预定轨道,只射到了审讯室的天花板上。
组长:之后?
男人:之后我把嫌疑人控制住以后,就赶紧离开了审讯室,去报备子弹的消耗。当然,在之后的审讯中,我也曾告知其罪行以及法律条款中相应的惩处措施,包括袭警罪。我希望他能积极配合,以减少刑期,但嫌疑人始终保持沉默。
组长:报告书上说,嫌疑人曾逃跑过?
男人:是的。这一段我在报告书中也有详细说明。当时局里接到了恶性事件,大部分警员都被派出去了。嫌疑人或许就是趁这个时机潜逃出去的。因为嫌疑人受伤,目标显眼,但警局并未接到相关报案,所以等我们发现人不见后,就立刻围绕偏僻地区展开了搜查,并最终在附近的麦田里找到了嫌疑人。
组长:好,这些我们都明白了。最后再问一句,你确定你陈述的内容,与审讯室里的录音记录没有任何出入吗?
男人:我十分确定。
组长:我明白了。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灰金色头发的男人身上,无声无息,而他仅仅笑着敬了个礼,便步履方正地走出了这个明亮的房间。
门外等待进入的,是负责审讯室录音记录的警员。
他们俩擦肩而过。
只相互交换了一次心领神会的眼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