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夏娃突然发现,自己的院子里竟然冒出了一株小白花。

那朵花长在一处隐蔽的角落,照不到太阳,柔柔弱弱的,周围都是茂盛过膝的杂草,只要北半球的风一吹来,飒飒的声响便泛起黄绿色的波涛,将那渺茫如星辰的白色沉没至海底,翻不出任何可以透气的浮沉。

说实话,她不是植物学专家,此前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品种的植株。但是当她拨开那簇草丛,看到白花的第一眼,就好像感受到传说中的魔法,莫名其妙地被吸引住目光,并在纯洁的白色中,窥探到不可言喻的岁月沉淀。

那时,微风拂过眼睫,小小的白色左右摇曳,像是一只风筝,仅靠着纤细嫩绿的茎杆系着几片水滴形的花瓣,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粗鲁的气流折断。然而尽管如此,清雅的香气依然如同潺潺流水,从淡黄色花蕊里溢出,随风荡漾,与少女垂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夏娃不禁呆呆地蹲在旁边,凝视着面前这朵脆弱又顽强的生命,突如其来的酸意便迅速涌上眼眶,湿润了整个碧绿的眼眸。

我们歌哭无端,我们喜怒无常,我们日夜无明,无非无非,是想在生命的幽微之际找到一丝明觉。上学时她偶然翻过一本书,没有理解过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如今,好像是有点感觉了。

于是夏娃联系了在农学院读研的学弟,把这朵花移植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期间,她问过普洛菲,这朵花究竟是什么品种,但那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男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露出古怪的神色,并用淡淡的笑容藏住眼尾转瞬即逝的惆怅。

他说,学姐,你就当是一朵野花吧。

学弟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最诚挚的劝告,但被太阳晒得恍惚的夏娃还没来得及回味,下一秒,小巧的花铲便碰到了泥土更深处的埋藏之物,发出不太美妙的声响。薄薄的汗水沿着脸颊滴落,刹那间,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盯着看了很久,直到一声鸟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绿眼睛的女生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拿起刷子,轻轻扫过最上面的一层浮土,露出了一颗保存完整的人类头骨。

那朵洁白如雪的花就是扎根于骷髅空洞的眼眶之中,朝着太阳的方向不断生长。

只是植物的茎须早已在颅骨内盘根错节,她没有办法,只能将花带着头骨一起搬出,然后捧在手里,不知所措。旁边的普洛菲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似乎知道什么,但又没有再多说,赶紧将整体埋入预备好的坑位里,然后洒上浅浅的清水,就算是完成了这次的移植工作。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最终,课程繁忙的学弟没有接受房屋主人的挽留,只是深深看了眼那朵尚未完全盛开的小白花,便像是逃避幽灵似的,拎着工具箱匆匆离去。夏娃站在门口,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弄不明白这位学弟究竟是怎么了,也想不清楚自己的院子里为何会埋着人类的头骨。

而当天夜里,年轻的女孩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正穿着白色的睡裙,趴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那时晴空云影徘徊,淡金色的阳光明媚地倾泻在凉爽的空气里,像是夏日的一杯橘子汁,蒸发着甘甜的香气。她没有梳起马尾,披散着长发,安宁的目光追逐着院子里的一只小黄鸟,看它拖着圆滚滚的身躯,上下扑腾在草叶之间,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

悠闲而又美好的时光就如此缓缓地流淌,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辜负。清新的空气扫尽尘埃,少女暂时忘了年月,忘了烦忧,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那一刻,风铃清脆,裙摆翩飞,她忍不住脱掉鞋子,想跑下楼,奔赴这场生机盎然的景色,但没想到,在自己转身的那一瞬间,猛然发现自己的院子里,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衬衫,满头银白色短发自然卷曲,如同山巅的白雪,沉积着永恒的寂静。清冷的阴影披在肩头,世界和宇宙仿佛都被抛在脚后,他伫立在橡树树荫下,沉默地凝望着滚了满身草屑的鸟,眼睫下那双紫罗兰色的瞳眸明明迎着和煦的天光,但经过遥远距离的浸染,正闪烁起夜空星河的无限璀璨。

刹那间,清风掠过长空,飞扬的发丝后,那双翡翠绿的眼眸如同春涧碧潭,眨动了几下,就泛开圈圈涟漪。橡树树枝上系的一条红丝带,摇摇摆摆地荡出绿色的浓荫,夏娃张了张口,叫不上那人的名字,强烈的熟悉感却依然涌上心头,紧紧揪住跳动的心脏。

之后她便被屋外阵阵蝉鸣声给唤醒。

空荡荡的卧室里,时钟上的指针各走各的圆圈,各成就各的圆满。斑驳的光影下,呼吸渗透着灼热的温度,夏娃推开身上的毯子,有些茫然地凝视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橡树,湿润的鬓角边,徘徊的是隔壁邻居收音机那古朴的新闻播报。

她看到了,梦里男人驻足的地方,那朵白色的小花正沐浴着阳光,缓缓舒展那圈青涩的叶萼。

这个梦确实有些不太寻常。

等到下午晚些的时候,前来还书的拉斐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冰镇柠檬汽水,一边听着女孩细致的描述,沉默了半晌,才像是忘记了自己对于华美修辞的执着,心不在焉地憋出一句僵尸般干瘪的评价。说完,她放下玻璃杯,没有看向对方,而是垂下眼睫,天蓝色的眼眸倒映着杯中浮沉的冰块,海洋的广阔与深邃便在里面旋转起叮当的脆响。

细小的气泡不断上升,并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角落之中。拉斐尔不知道在回忆些什么,夏娃忍不住嘟了嘟嘴,垂落的发丝轻轻划过书本封面的烫银花纹,而她的右手则拾起小勺,搅拌了几下汽水,拨开一片薄荷叶,便挑出杯子里悬浮着的冰块,送到口中咀嚼两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清幽的凉气便顺着血管冲向胸腔的深处。

我总觉得自己是忘记了什么。

金色的光斑拓进碧绿的眼眸,撩动夏季的暑气。时间在慢慢地过去,没有人可以挽留,一杯汽水很快见了底,她将杯子放下,歪头想了想,忽然敛起笑容,倚着沙发靠背,望向玻璃门外那株显眼的白花,同时又压低了音量,用前所未有的忧伤语调,缓缓倾诉出心中某种若隐若现的预感。

却没想到拉斐尔听完,竟像是看到学生第一份开题报告的导师,抿起唇,只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给出任何评价。

如果那朵花让你觉得不舒服,就铲掉吧。

晚上,送走了本想留宿的拉斐尔,皎洁的月色便与迷雾似的窗纱交织在一起,在窗沿留下一缕触摸不到的星河。灯光外橡树枝干的影子相互交错,终于清净的夏娃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出了五颜六色的笔,正要打开旅游手账写下第一行字,摆在旁边充电的手机屏幕就倏地亮起,弹出了一则短信息提示。

那是来自她父亲的短信,或者说是来自几年都没有联系的家人的短信。只是即便四季更迭,岁月流逝,朝来又暮往,沧海变桑田,那位长辈的口吻依然如同上山路上的磐石,任凭风吹雨打,都要坚定地俯视所有风景,直至时间的尽头。她不由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匆匆扫过那行文字,便明白过来,应该是拉斐尔把下午的事情都告诉了远在大洋彼岸的老顽固父亲。

犹豫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空了半天,也按不出合适的回复。作为家人口中离家出走的女儿,夏娃揉了揉眉间,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她才苦恼地扔下手机,缩成一团,闷闷地让银白色的月华在脸颊上描摹柔和的线条。

于是没过多久,女孩就裹着毯子,搬来沙滩椅睡在院子中,想让自然的风吹散心中乱成一团的烦愁。那一刻,淡淡的光缭绕着花香,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漏进眉眼之上。她躺在长椅上,裙摆叠出海浪似的褶皱,只需要一个侧身,便能看到肩畔那朵刚刚移植过来的小花。

说起来奇怪,比起对于骷髅的恐惧,夏娃感到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与期待。她有种感觉,自己应该是认识那个银发男人的,而只要能想起他是谁,这几天的疑问就能得到解答。所以她想这里等待奇迹发生,但等着等着,就好像有一两滴雨水自天上掉落,并从她的眼尾悄悄滑向深渊。

要睡回去睡,别躺在这里碍事。

星空笼罩下的白色花苞摇晃了两下,更多的水珠便在空中抛洒优美的弧度,淋湿了发梢。夏娃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但没想到等她放下胳膊,梦里那个身形俊朗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上半身工工整整,穿着衬衫,下半身却挽起裤腿,毫不在意地光着脚踩在草坪上。他手里还拎着一根水管,好像高薪聘请的业余园艺师,尽管衣着和装备都很滑稽,却仍要兢兢业业地浇灌着院子里的所有植物。

见到如此意料之外的情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赶紧坐起身子,捞起裙子的肩带,并无视掉对方那略显嫌弃的口吻。她愉快地打了个招呼,一丝不苟的男人也挑起眉,瞥了眼兴致盎然的少女,之后轻哼一声,调转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女生眼角仍然挂着的透明水珠。

夏夜的星河滚烫,只有偶尔的微风吹拂破碎的流云,将风铃的摇动送上遥远的宇宙。婆娑的绿叶降下阴凉,两人处于不同的位置,却同时陷入到短暂的沉默当中。这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夏娃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观看男人清冷的背影,仿佛已经熟识了对方的一切,口中还哼唱起几句不知道在哪里学会的民谣,而男人则一个人站在那里,专心地照料着他需要照料的,专心到水将他的双脚完全湿透,也完全没有动弹一下。

直到少女出声提醒,男人才如梦初醒般关上了水管的阀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变得湿漉漉的泥土地,似乎在暗自庆幸今天并没有选择穿鞋,或者只是单纯埋怨自己的失神。之后,他抬起眼睫,平稳的目光自然过渡到院子里最为高大的橡树上,一抹鲜艳的红色便穿过长夜,清晰地点燃紫罗兰色的寂静。

那条丝带你还保留着。

衬衫的领口擦过发尾,男人仰着头,眷恋地望着飘带看了好久,忽然开口,叹息似的飘出这么一句低沉的感叹。他应该是透过一个风景,联想到了另一种风景,夏娃也不禁好奇地仰起头,顺着对方的视线去追寻,但除了绿海里那时不时跃起的轻盈姿态,看到的就是星光朦胧之中,男人唇角偷偷扬起的微小弧度。

夜色如水,不知道何人才能提起衣裙涉水而过,打捞起沉睡的繁星。夏娃眨了眨眼,惊叹于那抹笑意所牵动的隐晦情波,又满足于光影错落下的岁月静好。她能感受到,有什么正催促她拉起男人冰凉的手,跑到树下,然后指了指那根挂在枝头的带子,示意对方赶紧把她抱起来。然而男人却立刻看懂了少女的心思,直接抬起手臂,毫不费劲地摘下了有些褪色的飘带,并亲手递交到对方手心。

夏娃却笑了,接过丝带后没有收起来,反而像是献上礼物的小孩,郑重地将带子系在男人的手腕上,还附赠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虽然不记得你了,不过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一直都挺想这么做的。

如果说人们跨越万水千山,终是要寻到自己曾经埋葬的宝物,那么人间所有美好的存在,无论活着或者死去,她都想一一呈现到男人的眼前。少女仍然保持着她独有的天真烂漫,碧绿的眼瞳粼粼地推起清澈的眸光,男人就陪着她,一同从四月的蔷薇望到九月的江水,中间的盛夏光年,统统缠成各自珍贵的情思,藏进风华之中,不言于口。

总之,没人知道这一夜过后,夏娃就像是找回了自己失联已久的老朋友,整日待在家里,和那个银发的男人想到什么就聊什么,虽然更多时候,男人只是坐在橡树下,安静地聆听着她的所有抱怨。不过有时候女孩说累了,她就会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之间尽是令人忧伤的花香。

夏娃想着,如果日子能够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也是挺好的。

然而所谓的人生之路,就是看到许多,再丢掉许多,剩下来的,才称得上是属于自己的成长。平静无风的日子很快就会走到尽头,而在即将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夏娃又做了一场梦。

梦中滚滚的乌云遮盖天际,海鸥展开翅膀,在灰蒙蒙的颜色里化为一道模糊必清的剪影。海浪汹涌澎湃地拍打着礁石,被抛起的浪花便在空中变得支离破碎,根本拼不回最初的模样。她当时浑身湿透地站在礁石上,凝望着被海雾埋葬的海平面,而数不清的小船在她的注视下,聚集于某处坐标附近,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围着糖块忙碌的蚂蚁,掀起一阵小小的喧嚣。

警戒灯的红光洒在海面,像一轮红日,即将冉冉升起,或是就此彻底地沉没。她裹着别人送来的毯子,束起头发的红丝带蔫蔫地耷拉在肩头,手里紧紧攥着的跨洋船票,也被海水浸泡得失去了字迹。

这天沾着咸猩味的海风有点冷,夏娃呵出一口气,袅袅的白雾便不断地上升,最终湿润了鼻尖的空气。一艘艘橙黄色的船只随着水流飘荡到岸边,载满了惊魂未定的人群,少女只需匆匆地扫过一眼,便知道这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除了漫长的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被冲上海岸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民谣,她就一遍遍地听着,直到自己能背出完整的旋律,才体力不支地坐到地上,目送最后一个活人在众人的欢呼声里,踏上鲜活而又充满生机的沙滩。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被海水毁掉的影片,除了漫无边际的黑屏,就只剩下口中无声的咸苦。命运从来讲不清道理,明明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她却觉得这段时光已经被撕下,塞进笨重的箱底,彻底不见天日。夏娃自认为不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但在梦醒之后,无限的遗憾还是填满了心扉,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歌哭无端,我们喜怒无常,我们日夜无明,无非无非,是想在生命的幽微之际找到一丝明觉。

醒来的她一个人坐在玻璃门的后面,透过无规则结构的非晶态固体,观看着院子里摇曳的花朵。楼上阳台的风铃叮当作响,头一次赛过了隔壁邻居的收音机,而她等待着男人,想聊聊这场灰色的梦。只是没想到,这次自己好像是被困在梦里的因果漩涡之中,等着等着,就来到了崭新的黄昏。

血色的残阳铺满大地,浓郁且瑰丽的光挂满屋檐,随时都能下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夏娃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拿起手边的手账本,翻开上方破旧的封面,熟悉的字迹便在粗糙的纸页上徐徐展开。这是一本旅游手账,两种不同的字迹相互交错,记录着过去游历的所有风景,而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张精心挑选过的照片,记录的则是自己和银发男人,这几年来携手走过的短暂生命旅途。

但是这趟旅途终究只有一张单程票。

时光在纸纹上留印了微黄的痕迹,她小心地翻过每一页沉甸甸的纸,看到重翠叠碧的山川横陈于云雾之间,清晨的露水从白色花瓣滚落,正好滴在男人的鼻尖,也看到宽阔的柏油马路穿过高楼大厦,亮起绚烂霓虹的广告牌下,男人递来一杯柠檬汽水时的漫不经心。几年的照片不够余生回忆,夏娃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再也没有机会挨着他那么近,去观察他眼睫下熠熠生辉的生命洪流,他也不能再迎着晨曦,低低地数出彼此的心跳。她能握住的,只有戛然而止的断章,以及男人写下的最后一句留言。

他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愿意相信有上一世的说法,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爱你超过百年。

健朗飘逸的字迹涌入眼眶,是缓缓地叙述,又是说不出口的告白。寂静的房屋内,树叶被风揉碎,少女反反复复地读着手里的文字,像是想参透其中的奥秘,但最终,天边烧得火红的霞光还是飘进碧绿的眼眸,燎熏出不为人知的细密梅雨。

对于她来说,今年的夏天就在这个傍晚悄然结束了。

新月如一个吻,温情地接过白昼灼热的苍穹。厚重的手账本被尘封进记忆的湖泊,从此以后,夏娃再也没有在房子里见到过银发男人的身影,正像明天的太阳从不照亮今晚的夜空。除此之外,她推掉了心理咨询师的预约,还婉拒了父亲请牧师驱魔的想法,依然和往常一样,正常地奔波于自己的工作之间,脸上的笑容如六月晴空,清澈得不曾留下半分云痕。

因为一切都过去了,但还没有结束。

而在之后的某次聚会上,当拉斐尔小心翼翼地问起夏娃,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敛着睫羽沉默了片刻,便淡淡地笑了起来。之后,众人生命的嘈杂声中,她独自清醒地喝了很多酒,洒脱得仿佛摆平了世间所有诉不出的苦,即便是再难懂的话语,经过她的口,都能变成一缕清风,宽慰起徘徊停歇的灵魂。

但是事实上,有一个秘密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就是每次夜里,当她打开房门,回到那个被叫做家的地方以后,她的第一眼就可以望见自己庭院中,那朵恣意盛放的白花。

以及白花上,一条被系成蝴蝶结模样的红色丝带,永不褪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