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阳光明媚,淡淡的金色光束穿越了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将银色的花瓣温暖于六月的徜徉之中。
此刻,拉普拉多鲁正卷着袖子蹲在苗圃中,即将盛开的玫瑰花若即若离地围绕在四周,掀腾起的层层波浪淹没了他的下半身。他手里端着柄生了锈斑的花剪,小心翼翼地夹住一枝杂叶,剪刀的双刃卡得恰到好处,不松也不紧。只见他歪着脑袋,摆弄了好几种剪切的姿势,不知在考量着什么悠久的事情,然后忽然之间,全身的力气统统都灌注在右手,按压双刃的动作干净利落,犹如战场上得到命令的士兵,毫不留情地割破每一个妨碍者的动脉。
咔嚓一响,一片绿色刹那间失去了依托,便自此依照命运的安排,孤独地随风飘摇,翻滚至无人看护的泥土里,最后悄无声息地腐烂消逝,连个名字也不曾有过。
风很轻,淡紫色的发尾在眼角微微地摆荡,不知是与那绿色做最后的告别,还是为娴熟的动作欢欣鼓舞。年轻的花匠抬手拢起耳边的发丝,眉骨下,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所化不开的忧伤,竟然全数为唇角扬起的笑意所湮没。
他笑着。
而且只有那片银色的花海听到了。
Build it up with iron bars
Iron bars iron bars
Build it up with iron bars
My fair lady
但是,拉普拉多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
或许是因为每次,只有当自己被银白的芬芳簇拥着的时候,他才能觉得自己脑子里某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就像是抛开了生而为人的种种烦恼,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宁静安详。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修剪花枝的乐趣。那缓缓的按压之后,一种生命在手中愈发蓬勃,而另一种生命却荒芜凋零,这场瞬间的审判,对他来说是足够的刺激。
布满细小伤口的双手松开手里的工具,带着尖头的利器掉落在泥地上,发出闷响。
完工后的拉普拉多鲁不禁长长地舒出肺里的浊气,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放下袖子后还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看不见的喉咙的深处甚至还发出了小猫似的呼噜声。
距离上一次打理花园已经过去了两天,但是花儿们依旧生机勃勃,没有因为主人的片刻偷懒而有半点抱怨。年轻人十分满意地环视他心爱的宝物,过分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动着晶莹的光珠。
他深谙这块土地的一切道理。
这里是属于他的世界。
Iron bars will bend and break
Bend and break bend and break
Iron bars will bend and break
My fair lady
至于这处花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理起来的,拉普拉多鲁却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他觉得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里的时间足够的长,因为他在这里不知疲倦地数过无数个日月春秋,以至于花花草草之间的那些细微低语,他总是能窥听到几分。
那不是幻听,他的耳朵确确实实能够收集到花儿们独特的窃窃私语。对此,弗拉乌和卡斯托鲁都保留怀疑的态度,拉普拉多鲁曾经也曾听从他朋友们的意见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最后事实证明,这种神赐的天赋可不是人人都拥有的。
今年的银玫瑰很快就能收获了。到时候给弗拉乌和卡斯托鲁每人送上一束吧,即使是插在腐朽的花瓶里细细观赏也是好的。
拉普拉多鲁这么想着。
不过,为什么是银玫瑰呢?
突如其来的疑惑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拉普拉多鲁没来得及多想,只是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便踩着不合脚的胶鞋,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Build it up with gold and silver
Gold and silver gold and silver
Build it up with gold and silver
My fair lady
苗圃离家很近,所以拉普拉多鲁总是习惯在花园里待很久才慢悠悠地回去。
他当然不用担心太晚回去会没有饭吃,只要他去花园的日子,不用他说,丽琳和莱姆总是会贴心地为他准备好满席的盛宴。每次,拉普拉多鲁颇为无奈地看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盘小碟,心头一股复杂的滋味翻涌。他想责怪莱姆怎么带着久病初愈的丽琳这么胡来,可是话到嘴边,看着那两个小家伙满满期待的眼神,所有的声音都被默默地咽了回去,剩下淡淡的微笑堆积于唇角。
只要丽琳和莱姆开心就好。
清新的花香如影随形,正像是不远处的屋顶的烟囱正冒出的袅袅的炊烟。想到自己一会儿推开房门后,就能撞进熟悉的水雾里,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飘香,看到那两个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的身影,拉普拉多鲁的心情不禁大好,背在身后的手不停摩挲着一个小花形状的发卡,回家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他已经想好,今年丽琳的生日,就送给她那满园的银玫瑰。
Gold and silver I’ve not got
I’ve not got I’ve not got
Gold and silver I’ve not got
My fair lady
房门被风吹开,金属转轴相互碾压摩擦而发出艰难的哀嚎。空荡荡的缝隙从小到大,屋子里浓烈的花香便携着浮灰汹涌而出,在阳光下掀起水晶破碎似的迷乱。
六月的窗户承接下天空中灿烂广阔的光辉,却照不亮屋内不起眼的角落。灰蒙蒙的家具统统堆聚在阳光的尽头,吸血鬼一样躲避白昼的烈焰,应该是害怕那能够灼伤皮肤的光明,搅碎了黑夜的静谧。
地板上的划痕凌乱,倒扣的相框不知被拖拽到哪件家具的阴影里。原本放置在阳台上的花盆变成了一堆不规则的碎片,泥土四处泼洒,里面的花却不见了。
角落中,窗帘沉重的尾摆因着风荡了几下,每一下都撞上了布满针孔的手臂。一个瘦弱的人躲藏在那里,纤细的腰身抵着墙壁。他半倚半躺,手掌心紧紧攥着一个发卡,脑袋歪到一边,灰白的面庞却难掩一抹纯粹的笑意。
一根针管滚落手边。
嘘——
别出声。他睡着了。
只不过他睡着的梦里,有花,有草,还有那两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满眼放着湿漉漉的期待光芒的小家伙罢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