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毫升的加拿大威士忌,20毫升的味美思酒,还有2注安格斯特拉苦酒,加冰搅拌均匀后,会得到什么呢,这位先生?
曼哈顿。
男人坐在吧台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十分清楚地回答道。他眯起眼睛,瞳孔深处的某个点在镭射灯辐射不到的角落里迸发出最正确的光芒。此刻,男人还并不知晓,他的手边那股从玻璃酒杯缭绕起的甜美气息,正在他的眼白上镌刻下蜿蜒的红色血丝,很久不会消退。
再来一杯。
整洁干净的衬衫领口被男人烦躁地扯开,但是眉眼却像是和内在躁动的灵魂失去了联系,表现得极为平静。他支着双臂,固执地撑起艰难的肉体,呼与吸之间尽是麦芽漫长的发酵与陈年。
不行哦,答错了。
调酒师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笑嘻嘻地注视着始终挺直了腰板的男人,脸颊在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泛起一片绯红。他端起一个玻璃酒杯放到眼前,杯中透明的液体晃荡了好几下,顿时把眼睛里的世界变幻成许多奇形怪状的模样。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杯中的水花从升起到溅落,经历过漫长的清脆绝响。男人抬起眼睛看向调酒师,方才一直紧抿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而那个调酒师则调整了个姿势,可是那双眼眸依然还是固执地沉浸于那个扑朔迷离的世界。
要不我给你做份醒酒汤好了。调酒师耷拉着眼帘,慢悠悠地说道。加拿大威士忌,味美思酒,当然还要配上安格斯特拉苦酒,我的醒酒独门秘方,怎么样?听上去不赖吧?
谢谢,不用。我没有醉,不需要醒酒。
男人迅速地瞥了眼手边撂起的空酒杯,高塔似的好像有公主被困在其中,正焦急地等待王子的解救。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蹙起眉头,暗中往另一个方向悄悄挪了挪来远离那位调酒师。
事实上,他本想直接起身离开,离开这里,去往未知的下一站。可是每每在他动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个调酒师便在大脑中分化成千千万万个人,笑着脸把他围住,完完全全遮蔽那扑朔迷离的灯光,围得连一丝容纳氧气的缝隙都不肯施舍。
你喝醉了。
调酒师探出身子,抓住男人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你喝醉了。
千千万万个调酒师探出身子,抓住男人的肩膀,轻轻地晃了晃。
惨白的手伸过来又伸过去,推搡着昏昏欲睡的灵魂。男人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太阳穴也被越来越多的千千万万挤压得疼痛难忍。他能预见自己的每根神经都将被周围的那些人一点一点地蚕食个干净,但是又动不了,不能去反抗,只能保持着最初的僵硬姿势,看到一张张开开合合的口在这个罪恶而又古怪的世界中向自己扑来。
男人赶紧闭上眼睛,抿成一道直线的嘴唇在黑暗里紧紧封锁住布满硝烟的战场。他告诉自己万物皆是虚妄,又警告自己真实将永存于世,他说黑才是月光的色彩,又道白才该耀满星空。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完美。
那么请告诉我,40毫升的加拿大威士忌,20毫升的味美思酒,还有2注安格斯特拉苦酒,加冰搅拌均匀后,会得到什么呢?
轻飘飘的声音羽毛般挠过耳廓,撩拨起直勾心底的骚动。男人猛的睁开眼睛,只听到嘣的一声,颅内的神经便与这个世界却脱离了最后的联系。他微微张开嘴,脆弱的防守在不经意间节节败退。
你的独门醒酒汤。
最后的光渐渐从黑色的眼睛里寂灭,回归到原始的状态。似乎,有谁的玻璃高塔在顷刻间倒塌,但是却既没有美丽的公主得到幸福的解放,也没有英俊的王子骑着白马翩翩而至。
“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