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江雪》
旧时的誓言,被那荏苒的光阴掰隧成破落的两片,在西风残照之下,半点呻吟也来不及呼喊,就这么凄惨地化为红尘的倒影,寻不得,亦是怨不得。
曾几何时,潇洒草书书写下的年少轻狂也是那么流光溢彩。彼时,三月的澄空映照出青云的舒展,你那沁染碧水似的衣袂挽留了风的潇洒,泼墨的青丝随之飘扬起飞天绫罗般滑美的弧度,荡漾去那遥远朦胧的山海。却不知其中的几缕,出于你的有心或是无意,停留在我蒙尘的眼眸,纠缠上我寂寥的心田。只见你伸出手,随意地捻起春日的芳菲,笑得从容清浅。霎那间,世间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唯有你,披着文衣站在最为绚烂的琼梅下,占据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
你我执手,许下相濡以沫的誓言。我追随你的莲步微移,踏遍万里河山,为你汲取月华研磨,为你折取椿木制笔。但你却把岁月当做酒,痛饮得毫无怜惜。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你便拂袖而去,吝啬一个回首,携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只是那决然的背影被悄无声息地落下,化为一座心牢,嘲笑如何不能相忘于江湖。
且罢。世间怎有长久情,惟有一片痴人心。邂逅之时,飘飘乎如冯虚御风的姿态早已吟唱出结局的终章。自己又是如何不知道,最后的曲调在三月的阳光下已经为你所弹拨,一如你,凉薄得惊起幽林间孤鸟的凛凛振翅。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何处再能于一个回眸的瞬间瞥见佳人倾城容颜?
尚且学你生性凉薄,甩袖拂倒用回忆酿造的琼浆玉液,却在杯盏绽放绝美昙花之刻,踉跄在愈发空寂的危崖歧路。放下二字写起来明明那么轻易,做起来却又为何如此沉重。多少无眠的寒夜里,伴随着胆颤心惊的更鼓声回荡,都会依稀梦到那片被青云点缀的天空,梦到你那贯穿我半生仓皇的安静笑颜,梦到你,梦到你的誓言。
无言。解开心结的钥匙过早地沉入东海海底,我只得拖着狼狈的步伐,回到你所舍弃的此岸。这里,风尘已白,梅花依然如旧日绚烂了天空,而我,还是停留在空旷的原地,透过蒙蒙风雪,注视着你来生的所有喜怒笑骂。偶尔,披上蓑衣,踏上一叶扁舟,在湖水的飘荡中温一壶泪酒,吞咽下融化在雪花里的七情六欲,然后假装释然,用叹息编织一件火红嫁衣,欲待再次相遇之时赠予你,却是不再相许。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天地苍茫,阴阳寂静。隔一程无法跨越的山水,我只得垂钓深雪寒江,然后独自一人,静默于爱的轻浮,癫狂于爱的寂寥。最后明晓,再续的,不过是另外两个人。
无关天地。无关风月。亦是。
无关你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