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享受这场晚宴。

没有人,完全没有人。

餐桌上,一道道美味佳肴经过厨师的摆盘,好像是画廊里一幅幅精美的画作,用极致的色彩和几何形状调和碰撞出令人惊艳视觉冲击,甚至一度掩盖住食物本身的口感风味,让人沉迷其中,忘记了来到此处的初衷。不过透过酒液中的光怪陆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唇枪舌战,泰德还是能观察出来,这个夜晚阿亚纳米和米洛克形成了统一战线,而瑟古拉侯爵自己虽然自成一派,却也能与之抗衡,不落下风。

对于他来说,这种无形的交战毫无意义,毕竟到头来,毫不知情的自己也只是作为棋子,在黑白相间的棋盘上被推来推去而已。

此刻,餐具触碰瓷器的声音清澈且明亮,少年用叉子随意扒拉了一下盘中的生菜叶,随后便索然无味地放下餐具,等待着晚宴的结束。说实话,这里坐着那么多宾客,可没一个人可以跟他解释清楚,他这个刚毕业的军校生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他暗中思索了半天,除了失去的记忆,也找不出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心中某种不舒服的感觉便如同一根枯木,漂浮着,漂浮着,最终无论漂到哪里靠岸,都会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泰德无事可做,也就坐在那里等待着,直到首席上的奥古斯特用湿巾简单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主动离开餐位并宣布用餐结束,掐灭了场内随时可能被点燃的压抑火苗。

“泰德·克莱恩先生,还麻烦您用餐结束后,来三楼书房一趟,关于继承手续的问题,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随着一声早有准备的嘱咐,少年人的身躯承托着光影的变幻,晃过一排排高窗,好像被风雪欺压的一条枝桠,缓慢地停在高挑立柱的围拢下,显得渺小又脆弱。在此过程中,手工皮鞋的鞋跟踢踢踏踏,随后按照最平稳的节奏渐渐收敛起来,仿佛完成排演的歌剧,等待着众人鼓掌喝彩。只见奥古斯特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门框上复杂的花纹,迟迟不肯离去,而大家都盯着他的背影,显然没有耐心再表演下去,甚至恨不得早点结束,好返回要塞琢磨琢磨今天晚上发生的变化究竟代表着什么。

对此,收到嘱咐的泰德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长官,对上那双古井无波般的紫罗兰色眼眸。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遇到难以抉择的困境时,泰德总觉得那个银发的男人应该可以提供最好的建议,好像他无所不能,随意一个动作便能处理好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当阿亚纳米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后,泰德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走近了那位年轻的侯爵大人。而奥古斯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挑起眉,有点意外地打量了下越来越近的绿眼睛少年,等到跨越遥远的距离,发现来自于参谋长的视线之后,他才嗤笑了一声,接着扭过头,笔直地朝着门外幽深的长廊走去。

泰德便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于是接下来,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宫殿就成为一幅画卷,在少年眼中徐徐展开。随着前进的步伐,楼梯上花瓶般的白色矮柱撑起扶手,精美的瓷器和大理石雕像则会在转角的地方安静地等候着,期许主人的停步观赏。至于墙壁上,那每隔一段距离装设的灯只能照亮一小部分的金饰,但用镜子拼成的假窗户却又把这些光芒散成太阳的光辉,彻底铺满整片楼层。泰德着实被这些未落灰尘的摆设弄得眼花缭乱,所以等他走上三楼,仰头看到由四十块玻璃拼装出来的穹顶,以及边缘装饰了众多天使的浮雕,心中已然麻木,连惊叹的心情都无法传递到眉眼之上,仅仅眼睫颤动了一下,好让目不暇接的双眼不那么过分干涩。

不过这次,那个亚麻色头发的侍从没有跟在侯爵的身边,只有侯爵一个人走在前方,勉强承担起了引路的工作。想来如果杜兰特引路的话,他或许还会笑着跟泰德介绍一下这里每一件藏品的来历,打破这段路上压抑的沉闷。但现在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因此直到到达了三楼的书房,两个人都没说上一句话,连一个眼神触碰都不存在。

“你很听海德里希的话嘛。”

但就在泰德独自愣神的时间里,正自己推开书房大门的奥古斯特突然偏过脑袋,冒出了这句不明意图的话来。与此同时,书房内的晦暗从门缝里溢出,淹没侯爵的鞋尖,吞噬侯爵的表情,并逐渐侵蚀着外面世界的光明。泰德的双眼也倒映出这抹黑暗,他不禁微微怔了一下,一时间没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动了动口,用一个短促的音节来表明自己内心的疑惑。

一丝讥笑便趁此机会攀上了银发少年的嘴角。

“哈,你这表情,身为副官,竟然不知道长官的姓氏?看你那么死心塌地的,我还以为你和他有多熟呢。”

紧接着,塞满嘲笑的话语从奥古斯特的唇齿间轰鸣而出,犹如一架失控的马车,明明避开了周围所有值钱的宝贝,却偏偏那么精准地撞上了泰德的身体。刚刚毕业的少年随即产生了一种被羞辱的愤怒,他想立马反驳,但什么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从医院里醒来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连阿亚纳米这个名字也是从同事们的口中得知的,泰德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梳理自己毕业后两个月的工作情况,就更别提找时间询问自己长官的姓氏了。

那一刻,褐发少年的脸颊被憋得通红,而好在奥古斯特看上去不像在这方面多作纠缠。只见他完全推开大门后,回过头,抛下一句轻描淡写的感叹,随后便抬起脚步,恢复到最初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姿态。

“算了,一个没落贵族,也没什么好提的。”

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这么说道。

所以很快,瑟古拉侯爵就把怔在原地的泰德远远甩到了身后,犹如一束被折断的星光,彻底融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话题的终结突如其来,这让泰德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更加憋屈的感觉由此堵住了胸口,逼得他想要上前好好理论一番。可就在他摆动双臂,试图追上去的那个刹那,刺眼的灯光便像是一粒火星,从混沌的最深处炸裂开来,并形成燎原之势,在少年的面前迅速烧亮了整间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按照它的规模,更应该被称呼为私人藏书馆。

灯光迅速破除了阴影,只见比餐厅还要宽阔的空间内,所有靠墙壁的地方都设有整墙的黑檀木书柜,并且为了能取到上层的书籍,还特地安装了对应的滑轨矮梯。房间中央的区域自然也放置着同种款式的高大柜子,不过是背靠背排列着的,让人一眼望去,估算不出到底设置了多少个书架。当然泰德也注意到,书柜的每一层架子上都塞满了各种颜色封面的书籍,而且可能是害怕引起火灾,书房里没有取暖用的壁炉,所以他刚刚踏足这片领域,就感受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且顺着鼻腔钻进血管之中,激起了一阵寒颤。

至于藏书馆的北边,那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并摆放着一套白色的书桌椅,可供庄园主人进行日常办公活动。此时奥古斯特正面朝着窗户站在那张书桌旁边,然后回过头,平静地注视着泰德,同时,脸侧卷曲的发尾则被角落里一套完整的礼仪铠甲镀上冰冷的银白色流光,看上去像是能随时掉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些以后都会是你的,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似乎是觉察到来访少年的愣神,奥古斯特一面抬起头,浅浅地环顾四周,一面把左手搭在桌面,像是对待自己饲养多年的爱宠,充满怜惜地抚摸着那光滑的表面。或许在侯爵的手中,这里存在的一切都由他和岁月共同刻下了独属于它们的痕迹,但正因如此,对方刚才话语里表现出来的态度又与之相悖,好像真的想把整座庄园留给泰德,留给这个与他才认识不过一天的作战奴隶。

这跟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我想,您可能真的认错人了,瑟古拉侯爵大人。”

于是为了阻止侯爵的继续博弈,也是为了打消自己心底存在的那一点点幻想,泰德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皱起眉,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陈述。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说法,就连眼神都为配合严肃的的口吻,努力变得坚毅起来。可奥古斯特走到书桌前,偏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背靠着桌子,固执己见地笑了起来,全然不顾他人的想法,以及自己的决定将会在天地间掀起多大的风浪。接下来,就听到指尖叩打桌面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位侯爵当着泰德的面昂起头,放长了视线,就像是放飞了一只风筝,任凭自己的思绪缠绕在风筝线上,飞着飞着,便穿越了时间的洪流,去往那遥远又虚无缥缈的过去。

“不会认错的,你和你的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也仅仅是长得很像罢了。”

最终,不知道他从过去的记忆中窥探到了什么,竟然喃喃自语般,说出了一句令泰德全身一僵的叹息。这句话的重量不轻,碧绿的眼眸不禁震颤了起来,少年难以置信地盯着奥古斯特,一时间忘记了该怎样张口说话,只会直挺挺地站在书柜间的过道上,任由惨白的脸色被月光照出薄薄的冷汗,然后从鬓角滚下来,成了另外一种眼泪。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等他细想,书房门口传来敲门的声响。随后熟悉的身影与泰德擦肩而过,那位戴着圆框眼镜的黑衣侍从镇定地走到奥古斯特身边,弯下腰,凑到侯爵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刻意避开了其他听众,奥古斯特便立马收起自己漂浮不定的视线,将失去焦距的眼瞳调整回属于现实世界的清朗。

可惜泰德离书桌有一段距离,偷听不到杜兰特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却清楚地看见侯爵那原本舒展的眉间慢慢添了几道折痕。之后他犹豫了,目光在杜兰特和泰德之间徘徊了几下,过了好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站直了身子,然后迈开步伐,飞快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只给泰德留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解释。

“我先去处理一下别的事情,很快回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奥古斯特竟然失去了之前从容不迫的模样,走得很急,银白的发丝都在他的脑后扬起仓促的弧度。衣服上的褶皱因为动作的幅度,不再体面精致,而亚麻色短发的男人跟在侯爵的身后,见状笑了笑,也只来得及抱歉地冲着泰德颔首致意。这下,被丢在藏书馆的少年更加摸不着头脑,他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匆匆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眨了眨眼,确定他们不会突然折返之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并随便找了个滑轨扶梯坐了下来,扶着额头,烦躁地抓乱了头顶的发丝。

其实泰德能猜到,按照阿亚纳米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借此机会接近瑟古拉侯爵,跟他处好关系,套听出更多可以利用的情报。所以对于少年来说,这原本就只是个任务,根本不会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可是现在,那个看上去神秘莫测的银发少年偏偏甩出鱼竿,用泰德最感兴趣的信息揉成饵料,配合着薄雾般的虚虚实实,引诱鱼抛开理智,咬上致命的鱼钩。自此,这件事便从单纯的执行任务,混入了少年自己的好奇心。刹那间,这片恢宏的屋顶下,他盯着白色的地砖,忍不住苦恼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望着空空荡荡的藏书馆,茫然了半晌,最终才下定决心般地重新站起身,试着审视分析起书房中任何有关于奥古斯特的线索。

其实说实话,搜查工作很简单,也很繁琐。在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这间藏书馆干净整洁,看不出一点灰尘存在的痕迹,书本也都按照首字母的顺序排列整齐,充分展示出庄园主人严谨认真的态度。之前因为太过匆忙,没有仔细观察过书柜里的那些著作,好在现在只剩下泰德一个人,他可以从容地借助楼梯,搜查里面的每一本书。而他很快发现,书柜随手可拿的地方基本都是巴尔斯布鲁克语的文学和戏剧理论类的书籍,偶尔混有几本政治法律或者心理学的著作,最高处则统一摆放着另一种语言的书籍,并且夹有大量完全读不懂的泛黄手稿。

“《政治论》、《法律的精神与意志》,还有《心理学简要概述》。这是什么……”

那一刻,一座座书柜犹如陵园中矗立的碑石,规规矩矩地投下整片整片的阴影,将世间所有的肃穆都压到参观者的肩头。泰德站在楼梯的最高处,踮起脚尖,从附近的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大致地浏览一遍,就见到内页微微发脆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油墨字母。至于难得的空隙处,也塞满了以不同颜色标注的手写体,既飘逸又洒脱,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那些注解的字体其实并不相同,但具体几个人留下了笔记,他多翻了几本类似的书,才确定是三个。

不过那几本书的文字虽然都不属于巴尔斯布鲁克语,可又十分眼熟。少年不禁蹙起了眉头,眼皮莫名剧烈抽动了起来,好像是要告诉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一样。

忘记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泰德不禁迟疑地放回手里的书,调整后的视线则正好掠过窗户边宽大笨重的书桌椅,投往宫殿外变白的寂静世界。他放眼看过去,只见纷纷扬扬的白色从灰色单调的天空积压下来,把庄园后方大片森林都染成了空洞的颜色。这不是凄凉,也不是悲哀,而更像是一种掩饰——那些雪,如同一块被漂洗过度的布,是要把一切不敢放上台面言语的事物统统娇羞地就地掩埋。

一股寒意便自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手臂也跟着冒出整片整片的鸡皮疙瘩。泰德不由抿紧嘴唇,深深地换了一口空气,却因为吸气太急,又被吸入肺部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喷嚏,只好活动活动四肢,赶紧走动起来,以此暖和一下身体。

偏偏目光穿透白雪,扫到了窗外森林的某一处角落。

那里,横竖交错的树枝编织的阴影之中,一处不太和谐之处把注意全数吸引了过去,看上去像是有人以雪地为纸,用快没墨水的打字机拖拽出来的两排划痕,不断地向远处延伸。那绝不是猎人冬天捕猎时挖的陷阱,感觉不太对劲的泰德跳下楼梯,大步靠近窗户,擦去上面的雾气,贴近后仔仔细细地盯着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不远处的奇怪痕迹是由一辆马车碾压出来的,一辆正在往森林深处行驶的马车。

而那辆马车上的标志,是安全局的剑与盾牌。

记得晚餐前,米卡杰就是以安全局的名义,给侯爵送来了档案盒,如今那架与安全局有关的马车却被拉向了未知的密林。顷刻间,某种诡异的感觉与透彻的寒意渗透在一起,好似屋外的风和雪,一时间让少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处理这种感觉。与此同时,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众多猜想不分好坏,在这个瞬间纷至沓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泰德觉得自己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催促他应该去看看,而且必须去看看。他不由困惑地站在窗边,摸着胸口的位置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遵从了他自认为的第六感,找了一扇可以推开的窗户,从三楼一跃而下。

庄园里没法使用空咒,楼体外墙凸出的装饰物就成为借力点,缓冲了落地时的巨大冲击。然而即便如此,四溅飞起的雪花还是直接抛入衣领之中,沁出几点转瞬即逝的冰凉。站稳后的泰德蹲在地上,简单确认自己没受伤以后,迅速凭借着印象钻入森林之中,向着那辆马车行驶的方向跑去,口中呵出热气则在他的鼻尖不断褪色成透明的模样。

直到他沿着车轮碾压过的印记,找到了那辆停下来的车子。

期间过去了多少分钟,少年并没有计算,反正等他找到的时候,拉车的马正停在一座石头搭建的简陋教堂外,沉闷地打了个响鼻。

而他的面前,教堂的塔尖戳上云霄,看不清的森林却依然静止不动,不让任何事物擅自逃脱,只剩下雪屑拼命地摇晃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教堂附近没有人,马车里也没有人,泰德躲在树干后等了许久,才小心地检查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他顿时心生不解地皱起眉头,站在车轮边陷入沉思,毕竟按照常理来说,教堂不会建造在远离人烟的森林之中,安全局的马车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种地方来。

所以他扩大了搜查范围。事实上,这间教堂占地面积并不大,造型也简单到让人感受不到来自宗教信仰的神圣与庄重。与伯格宫的华丽铺张截然不同,这座建筑的墙壁上布满了破损的裂缝,黑色的裂纹又被挤满白花花的冰雪,整个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早就遭人遗弃,未来也只能成为令人惋惜的残垣断壁。看样子,教堂可能随时倒毙于这个冬天,泰德抬手扫了扫发丝上挡住视线的积雪,然后猫着身子,绕教堂巡视了半圈,确定没发现活人的气息后,慢慢走向了旁边被栅栏围起来的平地。

平地上树立着许许多多的十字架。

那是一块墓地。

头顶大雪想要吞没的,或许就是这些不会说话的墓碑。少年定定地注视着这些毫无颜色的十字架,脸颊顿时泛起一层绯红,不过不是因为刀割般的气温,而是因为自己那几乎快要窒息的咽喉。他跨过栅栏,凝视着这些碑石,半天挪不开视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无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即便抬起胳膊想要拂去十字架上的积雪,手掌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十字架上没有刻下姓名与生卒年。

泰德又擦拭过剩余的所有十字架,但是每一个都没有标明死者姓名和年月,只雕刻有一个孤零零的教会标志,还都被岁月打磨得极为模糊。他又不信邪地在附近的森林里仔细地找寻了一番,但除了漫无边际的白雪,就再也找不出任何能够证明死亡者身份的标志。最终,泰德绕回到原地,半敛起眼睫,清澈的眼眸被蒙上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他忍不住深深地凝视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十字架,想要把这幅不太自然的画面印刻在脑海里,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伫立着一个人,手里拖着又一个崭新的十字架。

紧接着,一阵钝痛击中头颅。

世界便坍塌了。